一代不如一代?

女兒作功課,念小學二年級的老二突然告訴我,她認為數學老師是最笨、最差勁的。

我覺得奇怪,問她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她說她的老師總是說:「你們這一班比去年那一班好。」在一旁念五年級的姊姊也附和著說,她打賭每一個老師都跟學生說:「你們這一班比去年那一班好。」

老二以她的小腦袋依此類推:一屆比一屆好。

因此討論的結果是,她的老師是最差勁的。

我「安慰」女兒說,她的老師不會是最差勁的,因為她的老師也有老師,她會比她自己的老師還好。

二三十年前,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有好幾位老師慨嘆:「現在的學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二三十年後,我在私立大學當教授的朋友告訴我說,現在學生的程度真的是越來越差勁了。

我問他為什麼,他告訴我說,現在國立大學增加了招生的班數,好一點的學生都被國立大學招收去了。

有趣的是,我在國立大學當教授的朋友,也跟我抱怨,現在的學生程度越來越不行,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招生太多了。

到底現在的學生是「一代不如一代」,還是「一代強過一代」?還是台灣的學生是「一代不如一代」,而美國的學生則是「一代強過一代」?把我們的國家、未來,交到一群「一代不如一代」的年輕人身上,我們還會有光明的前途嗎?

朋友的女兒念高中時,有一天從學校下課回來,跟她的媽媽說:「當中國人家的小孩最辛苦、最可憐,考試拿了九十八分,回家還要被媽媽責問:『另外那兩分呢?』我的美國人同學考八十幾分,媽媽不但又親又抱,還說:Great job! I am proud of you. (太棒了,我以你為榮),下輩子我絕不再當中國人了!」

中國長輩似乎容易「愛之深,責之切」,「恨鐵不成鋼」,善於「激將」而吝於鼓勵與讚賞;相反的,美國人較會以鼓勵代替責備。

時代在改變,思想、文化、風俗和習慣也跟著改變,如果拿舊的標準和尺度,來衡量新的人、事、物,當然就會覺得「一代不如一代」。

學生時代常聽老師、長輩說:「現在的年輕人是越來越不行了,要他寫封信,辭不達意,錯別字百出,寫公文更不用提了!」現在的年輕人寫家書不會用「父母親大人膝下」當開頭,寫公文更不遵循一定的公式與八股。

我們那個年代講台灣國語會被笑「老台」、「沒水準」,現在不說「粉棒」而用「很棒」,會被同學笑跟不上時代,不夠「酷」。

中國文人自古好「各以所長相輕所短」,由於時代不同,所重不同,老一輩自然有某些技能是新一代所不及的,譬如,老一輩人的書法平均比年輕一代好,因為年輕的一代大都使用原子筆,甚至多數使用電腦鍵盤來輸入。

然而,年輕一代也確實有不少能力是老一代比不上的,例如他們能夠很快地學習新的電腦語言,懂得使用各種新的科技、知識。

我的女兒可以上網搜尋資料,在很短時間裡完成一篇不錯的報告,而和我同輩的朋友,一碰到電腦就會「一個頭兩個大」。

這麼看來,到底是「一代不如一代」,還是「一代強過一代」呢?

【文/江錫銘, 2003/05/16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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