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熱門音樂會談起

  空氣是凝滯的,濁熱的鼻息從四面八方麇集,上升!整個體育館滿佈著光點,不停地跳躍、流動著!台上千變萬化的流轉燈,參差著眩目夢幻般的視覺效果,令人醉暈暈的!人潮還是不斷的湧入,人頭竄動著。
  「嘶 ─ 」,organ聲像瓶中的酒衝破塞子冒了出來,緊接著就是solo手一陣技巧純熟的撥奏。透過線圈磁鐵擴大後的電吉他聲,嘈雜又刺耳!各種不同的打擊樂器亦不甘寂寞,開始敲奏震撼起來,洶湧澎湃的聲浪立刻隨著熱空氣向後排傳去,鑽入一切可接受音感的器官,更化作大小不協調的尖叫聲、口哨聲,此起彼落。
  同學們開始沸動了,氣氛「一觸即發」!主唱者抽出麥克風,繞過頭頸,搖晃著水桶身軀。臉孔是扭曲的,表情則是不可言喻地複雜。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Babe,I want you back tonight……」
  曾幾何時,那些枕著綠茵看一部古典名著,倚著雕欄靜靜地聆賞一曲小品的同學都消失不見了。今天,大部份同學平時的休閒活動乃是跳舞,聽美國文化之聲 ── 熱門音樂。再者,便是花數小時時間玩所謂「外太空侵略者」的遊戲。這就是今日大學生普遍的文化現象。
  或許有人認為跳舞、聽搖滾樂、打電動玩具,乃是離經叛道,委靡喪志的行為。我們卻不能否認許多學校的電機系高材生亦精於此道。筆者一位同學就讀台大土木,功課頂呱呱、卻是一位標準舞棍,我們能說他「墮落嗎」?他既使將跳舞的時間移在書本上,成績不見得會更佳。班上許多同學更是電動玩具個中高手,「空戰英雄」!我們能謂為「不振」嗎?其理就如同許多治學精深的老教授平日竟沉迷於大俠楊過與小龍女的世界裡,並不為過!但是年輕的大學生不比老教授,老教授看了「五鳳朝陽」奇功,第二天仍能上台授課,絲毫不減其教學程度。大學生則不然(筆者同學乃少數)!大部份的同學顯著地成績低落!此上焉者!下焉者甚至提早畢業。此風氣所造成的影響不可謂不大了。然而,是什麼原因使我們耽於此類的「藝術活動」?是什麼原因讓我們追求物質上的刺激甚於心靈上的陶冶?
  筆者認為這是工商業社會高度發展下無可避免的現象。在講求效率的工商進步下,分工愈細。社會的接觸會愈狹窄!不斷地繁忙加上持續的緊張,人們的感覺器官漸漸遲鈍了。以前所要求的自然美、靜態美,就像白開水一樣太淡了,不足以喚起人們的味覺!經由大眾媒介電視電影的傳播,融合現代視聽科技大觀,蔚成一種新的藝術。有的純以聲光來製造觀眾的心象,有的則以電腦圖象配合電子儀器的掃描變幻,拍攝成強烈而抽象的映象,以滿足觀眾的情緒。這才像濃咖啡夠味!應運而生的電動玩具便具備聲光刺激的條件。在人類原始爭勝心下,融入閃動的亮光,唧唧的叫聲,使操縱者接受雙重的刺激,以達到感官上的高潮。
  去年來台灣表演的艾文尼克勞斯舞團便是此類前衛藝術的一個典型。藉著「身體語言」,加上舞台上迷離的燈光效果,乾冰造成的煙霧,精心塗抹的臉蛋,發亮柔軟的緊身衣,整個舞劇驚心動魄,甚至可稱得上是一活動的繪畫與雕刻。它是如此地強烈!觀眾們幾乎是屏著氣息、張著嘴巴、呆滯地接受一波又一波的聲光打擊,享受感官上的刺激!我們寧可想像成嚼著美國熱狗三文治!當牙齒咬合的一剎那,眼睛看到的是三文治上清晰的齒印,聽到的是牙齒摩擦的聲音。整個「吃」的過程便是一個刺激,刺激唾液分泌,刺激膽汁流出,刺激腸胃的儒動!然後,兩、三個同類的刺激 ── 三文治下肚後,隨即而來的便是飽與脹!類似的原理導致類似的結果。觀賞此種藝術活動,最後的感覺亦是厭倦、排拒。彷彿處於興奮後的倦怠期,絲毫沒有再看的興味了。
  轟動一時的電影「星際大戰」,更是一個順應潮流、商業與科技融合的成功例子。導演魯卡斯看準了現代人追求刺激的心,運用熱門的太空題材,最簡單的故事 ── 一個不法集團叛亂星球意圖控制整個宇宙,幾個已被毀滅古老帝國的遺冑思圖挽救宇宙。加上超光速飛行、死光槍、機器人的效果,造成影史上新的一頁。可見此潮流影響之鉅!類似的例子,即是各式各樣的災難電影!我們可以花費數十元,「享受」山崩地裂、風雲變色的地球未日,或者是高樓倒榻,水壩陷落的大地震,甚至是大白鯊、大蜘蛛,追逐驚慌無助的女女!我們可以一面吃著爆米花兒、嚼著口香糖,一面觀賞此大災巨變。沒有人恐懼、慌張。怕的是一旦真正災難降臨地球,久習於此的人們沒有看電影這般的鎮定。
  曾經在學校放映的電影,「愛你想你恨你」,則是另一個類型。此部片子乃法國浪漫式。劇情亦是簡單之至,較瓊瑤式的愛情故事單純十倍。片中強調的無非是性愛自由、享受性愛,以及隨著女主角在高速飛馳的摩托車上接受窒息般的強風,另外藉著實驗電影的技巧和暗房沖洗技術,產生色調分離、疊影等種種特殊影像,跳動的劃面加上刺刺的電腦音樂,以造成觀眾的高潮 ── 而非男女主角。
  總而言之,科技文明不斷進步之下,人類追求緊張刺激的心就永無休止!以新的緊張代替舊的緊張,以更強烈的刺激來打擊麻痺遲鈍的心靈!現代人所說的放鬆(relax),就是一次更強烈的刺激(或許此後才是真正的放鬆)!如此惡性循環下去,受害的不僅是尋求新奇、喜愛冒險的青年,而是整個世界人類。我們可用眾所周知的虎克定律做一詮釋:「虎克定律」謂任何物質的形變與外力成正比關係,其比值為一常數,此常數可比為人類的理智!在彈性限度內,比例關係不會改變。但長久處於外力刺激之下,物質會產生彈性疲乏,倘若外力超過此限度,人類理智便失去作用。報載有人觀看日本摔角大賽而休克死亡,正是所謂「永久形變」。幸好在可見的未來中,人類理智尚稱穩定,以上之論僅是杞人之憂罷了。(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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